汪 精 衞 的 月 亮 - 陶傑

中 秋 節 到 了 ， 電 台 音 樂 節 目 主 持 人 一 本 正 經 地 唸 蘇 東 坡 ： 但 願 人 長 久 ， 千 里 共 嬋 娟 。
蘇東 坡 的 《 水 調 歌 頭 》 ， 早 已 經 講 得 爛 了 。 即 使 吟 詩 ， 可 不 可 以 有 點 新 意 ， 搞 些 另 類的 內 容 ， 例 如 現 代 中 國 領 袖 汪 精 衞 ， 也 有 很 多 講 中 秋 節 和 月 亮 的 作 品 ？
汪 精衞 的 書 房 取 名 「 雙 照 樓 」 ， 雙 照 ， 就 是 夕 陽 和 月 光 ， 從 心 理 學 上 ， 這 樣 的 名 字 就 顯示 主 人 是 溫 軟 陰 柔 的 人 物 。 汪 精 衞 的 詩 詞 ， 許 多 人 只 知 道 「 慷 慨 歌 燕 市 ， 從 容 作 楚囚 」 ， 還 有 許 多 佳 作 ， 其 中 許 多 都 與 月 亮 有 關 。 為 什 麼 ？ 因 為 汪 氏 在 晚 年 時 回 憶 童年 ， 透 露 小 時 候 ， 最 愛 的 節 日 就 是 中 秋 節 ： 「 幼 時 嬉 戲 慈 親 側 ， 最 愛 中 秋 慶 佳 節 。繞 庭 拍 手 唱 新 詞 ， 大 餅 團 圓 似 明 月 。 」 如 此 畫 面 ， 像 極 《 兒 童 樂 園 》 主 筆 畫 師 羅 冠樵 先 生 的 妙 筆 ─ ─ 羅 冠 樵 《 兒 童 樂 園 》 多 年 畫 作 藏 稿 ， 正 在 沙 田 展 覽 ， 詩 畫 同 源 ，不 可 錯 過 。
汪 精 衞 的 詩 詞 ， 也 浸 潤 在 一 片 悲 傷 的 月 色 之 中 。 有 一 首 「 飛 機 中作 」 ， 在 半 空 賞 月 ， 為 中 國 三 千 年 詩 史 意 境 所 無 ： 「 拂 耳 飛 聲 若 有 聲 ， 俛 看 足 底 月華 生 。 山 林 城 廓 濛 濛 地 ， 憔 有 長 川 一 道 明 。 」 在 飛 機 的 圓 窗 俯 瞰 ， 就 是 如 此 景 觀 。李 白 沒 有 坐 飛 機 的 福 氣 ， 不 然 下 筆 亦 復 如 是 。
黃 霑 生 前 曾 經 送 給 我 一 冊 汪 精衞 原 版 的 《 雙 照 樓 詞 鈔 》 。 黃 霑 酷 愛 汪 精 衞 詩 詞 ， 認 為 戰 時 汪 精 衞 投 奔 日 本 是 「 好心 做 壞 事 」 。 我 對 霑 叔 說 ： 政 治 不 是 中 國 知 識 份 子 能 沾 手 的 事 業 ， 汪 精 衞 太 天 真 ，他 把 蔣 介 石 和 日 本 人 都 看 得 太 簡 單 ， 你 黃 霑 與 汪 精 衞 ， 都 不 要 搞 政 治 。
汪 氏詠 賞 中 秋 ， 仍 以 一 首 《 水 調 歌 頭 》 最 好 ： 「 一 片 舊 時 月 ， 流 影 入 中 庭 。 問 天 於 世 何意 ， 歲 歲 眼 常 青 。 天 上 瓊 樓 皎 潔 ， 人 世 金 甌 殘 缺 ， 兩 兩 苦 相 形 。 拂 衣 捨 之 去 ， 欹 枕聽 長 更 。 　 飫 孤 光 ， 似 冰 雪 ， 夜 伶 伶 ， 銀 河 清 淺 ， 怎 載 得 如 許 飄 萍 。 鴻 雁 北 來 還 去， 烏 鵲 南 飛 又 止 ， 無 處 不 零 丁 ， 何 辭 千 里 遠 ， 共 此 一 窗 明 。 」
那 一 夜 ， 與 黃霑 論 汪 詞 ， 我 說 ： 「 飫 孤 光 ， 似 冰 雪 」 ， 「 似 冰 雪 」 改 為 「 飲 冰 雪 」 更 好 ， 你 黃 霑的 流 行 曲 《 萬 水 千 山 縱 橫 》 ， 不 是 有 「 萬 水 千 山 縱 橫 ， 豈 懼 風 急 雨 翻 ， 豪 氣 吞 吐 風雷 ， 飲 下 霜 杯 雪 盞 」 嗎 ？ 可 見 汪 氏 才 華 ， 比 不 上 您 黃 老 哥 。 黃 霑 聽 了 大 笑 。
我又 說 ： 汪 精 衞 夫 人 陳 璧 君 ， 又 名 冰 如 ， 冰 如 兩 字 ， 美 得 不 得 了 ， 但 汪 妻 其 人 卻 如 豬扒 ， 尚 不 如 呂 秀 蓮 ， 可 見 賞 女 人 只 聽 其 名 ， 失 望 居 多 。 黃 霑 聽 了 又 大 笑 。 中 秋 憶 故人 ， 這 個 世 界 是 寂 寞 了 ， 明 月 滄 海 少 了 黃 霑 的 笑 聲 。